其实上世纪50年代年维泗他们只是属于“公派”性质，之后的沈祥福、贾秀全他们也大抵如此，贾秀全被前南斯拉夫球迷取了个绰号叫“贾瓦”，柳海光是“柳巴”，足见受认同程度，但公派结束后他们就回国。他们这只是一次“出差”，带了几件当时出国允许带回的商品，却鲜见他们给后来的中国球员旅欧踢球提出建议，所以始于50多年前的“留洋”的背景只是“社会主义的体育交流”，没能给现在做出太多职业指导。

　　拓荒时代

　　人们对范志毅、孙继海、杨晨的表现给予了热情，但并没有引发传媒机器的巨大宣传，他们就像首届超女冠军安又琪，实力长相都不俗，可惜没赶上疯狂时节，从而给后面的李宇春张靓颖奠定群众基础。

　　疯狂时代

　　这个阶段只有二李两个球员作为代表，却所有传媒机器都为他们开足马力，不仅专业媒体和地方报体育版，甚至连东方时空、焦点访谈、经济半小时这样的王牌栏目也介入此事。

　　真正的职业“留洋”要从范志毅、孙继海、杨晨开始。背景是97金州兵败，那一年的联赛后半段几乎没什么人看了，北方的球场结满了冰碴子，我还记得小范出发去英国前在北京“燕翔饭店”给他饯行，他说：“从今之后我就开始挣外国钱了，英镑，不再和中国队员争人民币了。”职业球员的留洋就是去外国联赛挣钱，这是有点糙但更生存状态的概念，比年维泗他们是为了“三年超英，五年赶美”更真实，更接近足球意义。

　　那天王俊生专门赶去燕翔饭店给小范讲话：“你出去代表中国，代表中国足球，虽然十强赛我们失败了，但我相信中国球员是可以拿出真正的实力给外国人看的。”小范频频点头，他的父亲也说了大致相同的话鼓励他。只有高德公司的刘洪伟说了一些“尽快融入英国人的生活习惯和足球文化”之类的话。

　　小范和孙继海一共卖了100万英镑，那在当时是一笔不错的价格。1999年年初，小范在伦敦对我说：“我去的第一周就请了队中大部分主力吃了一顿饭，他们都说我是个好朋友，我站住了脚跟，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约上几个球员吃饭，由我买单。”那时的中国球员留洋“打工”心理更重，他们是第一代“移民”，因为没有人知道中国足球，所以必须首先从“人”的角度站稳脚跟。

　　其实从某种程度而言，杨晨是迄今为止中国球员最成功的例子。1998年7月1日，杨晨以100万马克的身价从北京国安转会德甲法兰克福，并在当年的德甲联赛中攻进8球，成为在欧洲顶级联赛中进球最多的中国球员。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不过杨晨刚到德国时生活很艰苦，他住在一个东欧人房东家里，电视很小，饭也很不合胃口，孤独，无助，但他全部都扛下来，有一天，因伤没有训练的他曾仰望天空一直发呆，从中午一直到天黑，“当时差点就想回家了”。杨晨没有经历金州十强赛，他是由施拉普纳引荐去德国踢球的，他之所以成功，除了球队特点对路以外，还与当时年轻的他可塑性很强有关。

　　孙继海因为大连的保级中途回国，现在想来为了母队的保级就把一个好不容易才留洋球员招回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包括孙继海本人在内也认为这时候“大连第一，留洋第二”———他和小范、杨晨都是职业化后第一代移民，乡土情结相当重，随时想到回国报效。

　　几年之后的亚洲杯，孙继海因长途跋涉回国却打不上主力还心存怨怼，孙父还讥讽阿里·汉是“饼才”，从某种角度而言，留洋不再是出国踢几场球，而是寻找到一个更职业的生活模式了。

　　不过，这第一代留洋球员的表现在当时并没有引发国内传媒机器的巨大宣传，人们表现出热情，但他们就像首届超女冠军安又琪，实力长相都不俗，可惜没赶上疯狂的时节，从而给第二届的李宇春张靓颖奠定群众基础。

　　真正的疯狂是从2002世界杯兵败开始的。

　　中国人第一次站在世界杯舞台上给他们制造了前所未有的被关注机会，李铁就是被莫耶斯在世界杯对哥斯达黎加一役中看中的；另外，由于国内商家被世界杯调动出高涨得近乎疯狂的投资情绪，所以有更多的资金在兵败之后采取强硬手段扶持中国球员留洋，比如李玮锋。

　　这个阶段只有两个球员作为疯狂代表，但却标志着中国球员留洋的最猛烈潮头。所有传媒机器为他们而开足马力，不仅专业媒体和地方报体育版，甚至连东方时空、焦点访谈、经济半小时这样的王牌电视栏目也介入此事。

　　李玮锋从国内赛场的一场比赛结束后就直奔香港转机前往利物浦，由于太兴奋，他在飞机上居然睡不着觉，于是只有靠“脑白金”和学英语来安抚自己，他甚至还专门看了《哈里波特》来鼓励自己以骑上那根神奇的扫帚。到达利物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健身房恢复体力，每天强迫自己吃大量的牛排羊排，这都是听杨晨小范等早一批留洋球员介绍的经验。

　　理性时代

　　我们一起去买菜，董方卓提着菜篮子---你看到过有同龄的球员在国内神态自若地穿梭在超市里买菜吗？这就是中国球员留洋的生活，球场之外他们比球场里面更辛苦。

　　李铁的运气比大头好，他顺利地打上主力，而且融入全队之中。只是他没有逃过“第二赛季”定律，这个残酷的定律是我们刚刚发现的。

　　第二代移民虽然赶上了疯狂的留洋大潮，但仍然为中国足球的幼稚付出代价。由于这只是为了2002年世界杯后的又一次逃亡，所以它是一个巨大的泡沫———第二年，李铁替补并慢慢从替补席上消失，李玮锋在半年之后就回归国内。

　　还记得大头在打不上主力的时候曾发誓：“我要是混不出个人样就游回去。”但留洋是条很艰难的路，甚至是条不归路，不是靠勇气和誓言就可以闯出生机的，还是那时运营状况还不错的科健帮了忙，他回归深圳后才发现，其实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突然想起，他在出发去英国前唱的一首歌叫《我没那种命》。

　　李铁再没有表现出过去的状态，即使在经纪人的帮助下他去了英超谢联，但是泡沫时代的最大的产物不是球员本身，而是对自己错误的定位。

　　在李玮锋最困难的时候，曾给小范打去电话，小范这时已没有了当初宴请全队的豪气，他在电话里说：我在加迪夫的海边，我快死了，你好不好？

　　第一代移民，第二代移民，都是在中国足球两次兵败后的大背景下出逃以图自赎的产物，那天，郑智向孙继海请教留洋经验，孙继海对第三代的郑智说：“你要在英超站住脚，首先要干好一件事———必须把生活搞好。”

　　适应国外生活，尽快融入当地氛围，这也是前两代留洋球员在泡沫和失落之后得出的一条宝贵经验。

　　留洋的理性时代的特征就是归于生活，生活意味着婆婆妈妈。

　　安特卫普的董方卓没有和记者讨论这样的学术问题。在土耳其餐馆的昏黄灯光下，他、黄庆良和我一起吃饭，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之前他们拒绝了我去寓所看看的要求，董方卓满脸坏笑：“不去是为了你好，太乱了。洗脸池的下水接口坏了，用塑料袋对付着；洗衣机罢工了，拖到客厅中间等人来修；如果要用微波炉，可能5分钟弄不热一杯牛奶……你去干吗？”后来，我们一起去买菜，董方卓提着菜篮子———你看到过有同龄的球员在国内神态自若地穿梭在超市里买菜吗？

　　在马赛的盖阳说，他的屋子也太乱了，这次不让我进去。我开玩笑说是不是他谈恋爱了，因为原先我知道那里整整齐齐的。我们就像两个游客一样，在马赛的北区边走边聊。他问我，董方卓怎么样了？去邵佳一那里了吗……

　　在科特布斯，邵佳一向记者推荐一款意大利面。为人父母的他说：“其实我觉得先立业后成家是错的，成家有责任感。在这边你要是没有固定的女友或者没有结婚，教练要给你撮合一个。”科特布斯不是他在德国的第一站，很多东西不像在慕尼黑那样好买。邵佳一说，他的生活很稳定，间或由太太开车去柏林一次，仅仅是买些科特布斯没有的东西，而不是像其他年轻队友那样去玩。说起开车，邵佳一觉得有点好笑：“刚来德国的时候，我以为加油就像国内，坐在车里就加了，只需要给钱，后来才知道这里要亲自动手。第一次我连怎么扭开盖子都不太会。”

　　孙氏兄弟更加规矩，一次和埃因霍温的训练之后，他们与二队成员坐在了餐桌上，这时记者过去和他们攀谈。老大有点紧张地提醒我：“你怎么进来了？”原来他不知道，每天他们的训练之前，记者都在这里喝咖啡等待。这里是球员和球迷聚会的地方，而不是专门的内部餐厅。

　　石俊的罗马尼亚籍经纪人只在签约和续约时才出现，然后重新把他扔在德语区里“自生自灭”。离开翻译他一度什么都做不了,要做一顿饺子，都得和老婆拿起电话拨通中国：“妈，和面怎么弄啊？”这就是中国球员留洋的生活，球场之外他们比球场里面更辛苦。有人调侃，如果早知道留洋是这样的折腾，一直苦苦要求足协不断放宽年龄限制完全属于自虐。在国内，这些球员虽然不一定锦衣玉食，但生活要丰富得多。生活事无巨细地扑面而来，他们不是作为一个企业的形象代表，不是作为一个明星，不是作为一个度假者，而是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董方卓说得很有哲理：“这里一球成不了名，得天天进球才能成名。”为了这个目标，每天学到一点，比奢望一球成名一夜暴富更实际。奋力奔向欧洲前，他们就知道会比国内落寞———起码开始是如此。

　　郝海东说，国内体育新闻太细太三八了，你看我们在那边多好，没有八卦，只有足球。郝大炮忽略了两点：1、欧洲记者的狗仔精神和中国同行相比，就像欧洲球员和中国球员的差距，他们甚至关心克劳奇的女友是不是上了其他人的床，吉格斯有无非洲血统；2、中国旅欧球员现在过的还是平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