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坪女足享受夺冠时刻)

(这支队伍里有几人是大坪中学的学生？)

　　4月16日，世界冠军重庆大坪中学女足被曝造假；

　　4月24日，全运女足预选赛新疆队近30人围攻裁判；

　　4月24日，全运女足预选赛浙江队不满裁判险罢赛……

　　接二连三发生的女足事件迫使人们认识到，处在举国体制和市场化尴尬接合部的中国女足已经沦为——政绩玩偶

　　2009年4月23日上午，重庆市渝中区委宣传部、区教委等部门召开了新闻通气会，公开了区教委对“造假的女足世界冠军事件”载体重庆大坪中学校长张建玲的处分决定以及张建玲本人的道歉信。至此，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应的“造假事件”算是官方落定；但仅仅一天后，在全运会女足预赛成都赛区爆发了新疆队助理教练及运动员近30人围攻边裁的恶性事件。25日晚上，处理结果出台，新疆有两名教练以及10名球员都被取消了全运会资格。“女足”这一曾让无数中国球迷为之骄傲的群体成为丑闻的主角。此前，人们关注的是“铿锵玫瑰”在低收入、待遇差的情况下获得的成就，但现在，女足却沦为某些领导捞取政绩的工具。

　　被抛弃后的困顿

　　1994年，中国男足职业联赛开始，足球被从举国体制中抛离开来，4年后，女足的超级联赛正式举行，算是进入了市场。但和男足不同的是，女足联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即使是在中国女足夺得两次世界亚军的背景下，也没有发展起来。此后，女足还有锦标赛、足协杯、超霸杯等赛事，但无一例外的举步维艰。所以，在很多时候，女足还带有“举国体制”的色彩。

　　2005年以前女超联赛还在采用主客场制，但各俱乐部怨声载道，一致要求采用赛会制(集中打两周比赛，省时省力还省钱)，这成了国内大部分女足俱乐部能支撑下去的基础———一年花费几十万元就能养一支女足队伍，这个费用大多数俱乐部还是能承受的。到了去年，女超一度传闻取消，最后虽然继续打，但由于经费短缺，南北分区制的赛事不得不从双循环改成单循环，而且是每隔1天就打1场比赛，这样的赛制闻所未闻。

　　至于女足的所谓职业化，现在谈起来更像是笑话，即使是徐明控制下的实德女足，也不敢这样说。“球队没有什么收入，没有观众也就没有什么社会效应，比赛时球场里空空荡荡，听见的只是我们自己的声音。根本谈不上市场，没市场还叫什么职业？”该队主帅李锡才很是感慨。现场观看了比赛的某足协官员更是毫不讳言：看你们女孩子踢球，我们差一点都要睡着了！

　　与联赛情况相同的是球员的待遇，每个月加上奖金，平均下来，能拿到1000块算是不错的了。实德上赛季获得了锦标赛和超霸杯两个冠军，主力球员每个月薪水不到3000，奖金主力球员是1200。不过，徐明奖励了100万，算是意外收入。最惨的是河南，没有冠名，“每个月可想而知拿到多少钱了。”去年走红的国门张越一个月也就600块。

　　“重庆造假”的政绩背景

大坪中学开发布会道歉

　　由于踢球看不到前途，所以，很多女孩子都不想踢球，过去全国有很多地区学校都有女子足球，但现在很少了。“也就江苏江阴，大连，此外广东还行，对了，这次的重庆大坪也算吧。”一位足协内部人士说。

　　但是，重庆大坪夺得世界中学生冠军，并不能刺激各地方对女足后备力量的培养，相反的，随着丑闻的被揭开，人们对其兴趣更加减少。“其实很简单，对于还在读书的孩子来说，踢球算是有专长，升学的时候有加分。对于学校来说，更多的是为了主管部门的领导能够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大坪中学夺冠后，渝中区以及重庆市体育局甚至教育部都发出了贺信或贺电，祝贺的还有足协。但被揭发后，引起了国际上的强烈抨击，日本的《产经新闻》就认为是“可能有政府相关人员参与”，并评论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在国际大赛上取得好的成绩，打着‘为国争光’的旗号把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都投入到培养体育精英上，但是中国的体坛不正之风却十分盛行”。某些部门就改口。事实上，到了最后，唯一出来做检查的就是大坪中学校长张建玲。

　　“这个事情是他一个人就能做的吗？”记者在事发后也曾前往重庆调查，当处理意见出台后，记者询问其主管部门，但该负责人不置可否。事实上，据记者的了解，当时组队时，教育部告诉大坪中学教练可以自己组队，也可以去全国各地招收，并告知其适龄的女足国少队就在广西集训。而这也得到了足协的支持。“国少今年有亚少赛，这种比赛也可以锻炼队伍啊。”上一届亚少赛，中国成绩欠佳，没能打入世少赛———如果入世，这也算是领导们的政绩，在男子汉成绩越来越差的时候，小孩子成了门面。

　　重庆是拿职业球员充数，而在2006年的某省运动会上，却出现了拿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中学生充数，从而制造了超大比分输球的丑闻。由于本小组两支球队超强，她们都想获得小组第一，避开另外一个组的强队，结果在一支球队打出32比0的比分后，另外一支球队获得了38比0的结果。之所以是38，在于此前江西省运会出现了吉安女足80分钟内40比0击败鹰潭的“恐怖事件”，高层要求控制，不能成为全国的焦点，实际上，她们在半场就25比0了。为何实力如此差的球队还要参赛？因为女足比分是其他项目的五倍，即使第8也有5分，所以，他们拉来了中学生参赛……

　　全运战略吃喝不愁

　　和女足本身赛事艰难相比，全运会女足是个特例。全运会年，什么都要让路，今年的十一运，不仅国家队集训和比赛拉练的时间被大幅度压缩，而且，锦标赛也停止一年。

　　“为了全运会，什么比赛都要让路，全运会就是各地女足运动发展的依托，这是事实。如果没有全运会，很多女足队伍都要被砍掉。”女足大总管张健强说，“这就是举国体制的特点，有些项目适合搞职业化，因为有市场，但也有些项目还需要逐渐摸索职业化的道路。”

新疆女足围攻裁判

　　事实上，中国女足的那些联赛球队，无一例外的都是各地方体育局为了全运会而扶持的。拿近些年为国家队提供国脚数量最多的江苏来说，她们的发展离不开“举国体制”：以省体育局为主体，企业支持为辅，领导支持、政府扶持、经费保障。硬件设施一流的江宁基地是体育局的，经费上每年赞助费有300万(名义上是华泰证券出钱，可实际上还是省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埋单)，省体育局拨款不少于700万。此外，其省运会还有女足一块金牌顶五块金牌的政策，各市空前重视。还有一点就是体育局对球员的未来也做了安排，她们的学籍都是挂靠到徐州师范、河海大学甚至江苏大学的(其他地方比如上海和同济大学合作，辽宁和辽师大合作)，即使不踢球了也不担心。此外，其领导对球队参加的比赛也是十分关注，多次赛前打电话做出指示。类似的还有天津、浙江等。

　　有了这样的支持，所以，球员只能为体育局踢球。美国女足大联盟今年重启，很多中国球员都想出去踢球，但是，在和主帅商量时，他们都是一致的口径：领导不同意！理由是“领导给了你们那么多支持，你拍拍屁股去国外赚钱去了，全运会谁打？”韩端虽然被放行，但在仅仅打了两轮的情况下就得回来打预赛，并且写入合同———尽管辽宁女足实力很强，根本不需要她回来，但上届全运会错失冠军让领导们不敢大意。

　　十运上海女足悲喜剧

上海女足十运会仅获第三，队员们流下伤心泪

　　体育局的支持主要就是为了全运会，虽然还有奥运会、亚运会甚至世锦赛等比全运会规格更高的赛事，但是，全运会才是检验各地方体育大员“能力”的舞台，才是对各地体育主管部门某任班子的终极考核。如果说奥运会是各地方体育局之间的暗战，那么全运会则是明战。奥运会拿再多的金牌也并不意味着任务完成，在全运会这根考试棒面前，政绩冲动有了最大的施展空间。所以，他们为全运会开出的奖金虽然比不上奥运会，但比亚运会等综合赛事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当这些赛前预计得到的成绩泡汤时，等待这些球员的将是另外一种“待遇”。

　　十运会前，上海市有关方面就对女足金牌势在必得，并开出了近千万的天价夺冠奖金。如果夺冠，领导给出的奖励是每人23万，这还只是对年轻球员的保底奖励。而九运夺冠班底的浦玮等人，甚至可能拿到46万，而如高宏霞、孙绮敏等八运夺冠班底，更是达到60万的天文数字……可惜的是，球队半决赛点球4比5输给北京，罚丢点球的正是可能拿到60万夺冠奖金的老将孙绮敏。输球之后，据说上海市体育局的领导一怒之下让球队自行解决回上海的路费。

　　高兴的是北京女足，虽然她们的奖励和上海无法比，但体育局给的奖金也是每人8万，翻番后是16万，加上其他人的，总奖金在400~500万。4年之后，回忆当初，一位当时的北京老将很是感慨：“当时我看着失落的上海球员，心里也很难受，其实，搞女足都很辛苦，这些女孩子为了踢球，放弃了很多，但一场比赛就改变了很多，天堂———地狱就在一线之间。其实呢，我们拿了冠军是为了改善生活，而拿来冠军，那些领导们就把这些当成自己的政绩，我们，其实都是棋子罢了。”

　　“命根”下的老将和买人

　　过去女足是一块牌算两块，今年增加了青少年比赛，金牌按两块金牌记分；银牌按一块金牌记分；铜牌按半块金牌记分。这样一来，等于增加了3.5枚金牌。所以，争夺也更加激烈，各地方体育局也就挖空心思想“增加实力”。

　　有些球队本身由于实力较差，所以，动员那些已经退役的老将重新出山是一个手段，而给予这些人的就是奖金。“花大力气培养一批年轻球员，不如集中财力、物力用在名将身上，如此不仅见效快，而且表面上的收益更大。”有时候，甚至是领导亲自出面，而不是教练。一位参加过多届全运会的老将，已经年近四旬淡出足坛了，但某日领导突然请其吃饭，力邀其出战，并且许诺以球员兼教练的身份参赛，“如果成绩不错，算你双份的奖金。”

　　翻看全运会预赛的球员名单，谢彩霞、韩文霞、张鸥影等老将的名字都在其中，其中年龄最大的是1969年出生的孙绮敏。四川1976年出生的陈华在首轮出场后也创造了一个记录，那就是连续4届打全运会的女球员中第一人。据悉，对于复出，这些老将也很高兴，除了“为家乡做贡献”，还有一点就是奖金的刺激，北京女足作为卫冕冠军，这次的奖励据说达到100万。

　　那些没有老将挖掘的球队，剩下的办法就是买人。这次闹出围攻裁判丑闻的新疆队就是刚刚组建不久的，她们从大连、黑龙江等地引进了近10名球员，而东道主山东引进了原籍济宁的陕西国脚刘华娜以及长春女足的高中锋郭月。

　　全运会女足分组抽签结束后，就有基层女足教练前往海埂推销球员，一些地方体育局的领导很感兴趣，如果花不多的钱就能组队，万一获得积分就是很不错的买卖。由于买家众多，该教练狮子大开口，开出了两万———当年天津想要引进孙雯的价码。但这又超出了他们的心理价位，不得不砍价还价，即使如此，也比中国足协官方给出的“2000一个”的价码高了很多，但没办法，“得打啊，进了决赛就有积分啊。”

　　此前被学生们称为“分分命根”的俗语用在一些体育局领导身上再恰当不过，为了分，为了政绩，所以出现各种丑闻也就不奇怪了。